“回家的感觉虽好,但今年回家实在很无奈,绝对没有往年赶着回家过年的喜悦。”兴安县湘漓镇刘家村的刘教元, 10年前就携妻带儿去了广东增城一家电子厂打工,最近工厂裁员,他一家三口全部下了岗,怀着迷惘,背着行囊提前返乡了。
一边是异客回乡,一边是痛苦转身,虽然这次回乡的结果是未知的,但在刘教元转身这一刻,仍显得有点残酷。
这个冬天,发生在遥远异国的金融风暴,裹挟了与刘教元一样的千万个农民工的命运,让他们今年提前回家的路程,比往年多了一点艰难……
困境:无工可做,收入下降
20岁的蒋红波是全州县两河乡下刘委村人,返乡前,他在东莞市凤岗镇一家小五金厂工作。
“之前工厂每天都加班,月工资有2000多元。但从今年9月份开始订单减少,到10月份几乎没有了订单,我们的工资降到700元,桂林来的10多个老乡全部回家了,我们走的时候,工厂已全部停产,只剩下几个人看管机器。”
尹香仂10月份就回到桂林了,之前她在深圳市布吉镇一家电子产品集团打工,干得好每月有3000多元薪水。但今年下半年开始,公司要求员工每月只上20天班,只发800元生活费。“工资这么少,没法生活,只好离开。全公司6栋员工宿舍,9月份时就有一栋楼全部空了,到现在,起码有2000人离厂返乡。”尹香仂说,和她一起打工的桂林老乡有10多人都提前回来了。
拿出刚领到的800元工资的四分之一,莫桂兰买了一张长途车票,从她打工了 3年的珠海回到了资源镇文洞村。
在外3年,莫桂兰的穿着打扮已经让人看不出她从农村出来,但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要把脚上穿的皮鞋放进鞋盒里保存起来,换上下农田的装束。
今年上半年,莫桂兰对自己每月2000多元的收入还是很满意的,但受金融风暴影响,企业效益不好,莫桂兰的月收入减到了800多元。
这点钱在珠海是很难生存的,如等到春节车票还会涨价,莫桂兰决定辞工提前返乡。“以后的情况现在没法想,如果出去只能有这样的收入,还不如在家呆着。”
荔浦县新坪镇安民村的老邓,是和他的妻子一起返乡的。之前,夫妻俩在杭州萧山一家羽绒服厂打工,这几个月眼看着厂里生意越来越淡,一个月只有十几天工做,厂里是按计件发放工资的,没事做就等于没有钱。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厂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老邓听说本村在外打工的人都回来了一半,他也决定回来。但等真的回到了家,自己该做些什么,老邓却没了主意。
“老板说,明年如果情况好转,欢迎我们再回去,可是,谁能说得清明年的事呢?”老邓显然对未来不很乐观。
中小企业不景气,企业岗位减少,企业被迫降低工人收入,老板和工人们结算工钱后洒泪相约“青山不改后会有期”,这样的约定,对于双方来说,有离别的悲壮,也有无言的凄怆。
这是全球金融危机大环境下,受到波及的企业早早开始“节衣缩食”过冬的对策,企业的困境又直接转化为农民工提前返乡的行动,多年来形成的固定频率的候鸟式劳动力迁徙,在这个冬天第一次显示出节奏被打破的迹象。
返乡:提前返乡农民工增多16%
早上8点多,气温很低,还下着大雨。蒋业生用一根木棍把大大小小几个编织袋的行李挑起,跑出了桂林汽车总站的候车室,班车正在进站,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回家的喜悦。
来自资源县瓜里乡田洞里村的蒋业生今年 45岁,之前在柳州一家大企业做装卸工,因为企业效益越来越差,几天前,他失业了,想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想着身上背着的编织袋里没有年货,他高兴不起来。
看着蒋业生挑着大包小包从面前走过, 22岁的全州小伙王辉拎着一个牛仔布制行李包,面无表情地稍微闪开了一下。这样的情景,他在从深圳回来的路上已看见了很多,现在,他在等候回石塘镇老家的班车。
连日来,本报记者蹲守桂林火车站、汽车总站观察,无论铁路还是公路,尽管没有出现很集中、大规模的农民工返乡流,但相比往年,农民工提前返乡的现象已悄然显现。
桂林至广州长途大巴的驾驶员王师傅最直接感受到了这种悄悄出现的变化,“回乡民工流比往年提前了一个多月,这些人只带行李,不像以前那样买回大把的年货。”
王师傅所说的农民工陆续返乡的事实,也是各级劳动就业部门官员的共同感受。
全州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赵忠瑜局长说,近来全县约有上万人陆续从沿海返回,比往年同期返乡人数有所增加,就业压力有所增大。
兴安县劳动局就业中心主任唐晓明说,兴安在外打工总人数为 4.6万人左右,目前提前返乡的农民工有 4000多人。
临桂县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就业服务中心石主任介绍,全县返乡农民工接近 4000人,其中 800多人从广东沿海回来,在桂林市打工返乡的也有近 200人。
记者从桂林其他各县劳动就业管理部门获得的信息也都表明,各县提前返乡民工增幅基本达10%。
而据从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了解到的最新情况,至今为止,大桂林的返乡农民工已经达到5万多人,与去年同期相比上升约16%。
年轻的农民工王辉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为这数万返乡农民工大军中的一员。即使坐在从桂林返回全州的班车上,他还没从这种无法预料的变化中缓过神来。
“去年,厂里很忙很忙,加班费给得很高,还不给回家过年。今年却陆续关了好几条生产线,厂里2000多人几乎走光了,我也只好提前回家。”很显然,除了把自己的失业用从报纸上看到的“金融危机”来进行解释以外,王辉并不很清楚其中的含义,他因此觉得很茫然。
在广东的耳闻目睹,让王辉心里明白,明年的生计会更艰难。不过过完年以后,他还是打算出去打工,“留在家里更加没事做”,但王辉却不知道去哪里。
对于像王辉这样成千上万到沿海地区谋生的农民工来说,他们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人”,他们没有体制的保障,也没有体制的束缚。曾经,这家企业垮了,收拾行装再投奔另一家是常事,在“王辉们”的身上,曾经一次次表现出适应力极强的生存本领。
但是,当一场覆盖整个经济体的萧条袭来时,不禁令人产生和他们一样的担心,来年,是否还有足够的工厂为他们提供下一次选择?
记者手记:对于众多无奈结束异乡打工生活
提前返乡的农民工兄弟来说,今年回家的路比往年长,回家的情比往年更怯,因为关于来年的生计,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太多。
显而易见的是,农民工一旦大规模返乡,本地就业形势将更加严峻,很多返乡农民工可能面临走不出去,却又无法在本地找到工作的困境。
多年来,他们中很多人都习惯了往城市里汇聚,并形成了在城市里一定能找到生计的思维定式,眼前的变化,让他们在心理上一时间很难承载。也因此,回家的表情都被感染着些许阴翳和迷惘。
这个冬天,对他们显得有点冷。
随着国际金融动荡,世界宏观经济状况不明了,明年国内经济增长的不确定因素多,沿海一些外向型企业经营将可能继续受到影响,农民工集中返乡的影响绝对不可低估。
此时,政府部门未雨绸缪,及时引导、培训,及时加强支农惠农措施,同时回乡农民工自身也树立自信、加强生活规划、投身农业生产,就显得相当重要。
新闻背景
中国社科院日前发布 2009年《社会蓝皮书》指出: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我国东南沿海地区农民工歇业、失业和返乡现象比较突出。
这个冬天,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给我国经济带来的不利影响日益显现,各地在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企业随意裁员的同时,也对已现端倪的农民工失业返乡问题给予了高度关注。
国务院办公厅日前发出的《关于切实做好当前农民工工作的通知》,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据一份调查称,仅广东部分企业的裁员就已达20%,而来自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消息,从东南沿海发达地区提前返乡的农民工最新统计数据已超过700万人。
农民工一旦大规模返乡,势必加剧各个劳务输出地本已十分严峻的就业形势。
候鸟式的劳动力迁徙节奏被打破,生活状态面临调整,在更大的层面上,农民工返乡并不意味着重归田园牧歌的悠闲生活,而是可能的失业和困厄。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本报记者在桂林几个劳务输出大县进行了农民工返乡情况调查。
“往年这个时候还是农民工返乡的淡季,但最近一个多月来,返乡的农民工确实在增多,虽然就总体而言,目前桂林尚未出现像外地那样大规模的返乡潮。”桂林周边数个县的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官员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这样说,“如何转移安置陆续返回的农民工,地方各级政府部门都高度重视。”
调查显示,尽管没有出现大规模农民工返乡流,但提前返乡的现象已悄然显现,而且比往年提早了一个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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